文&图 小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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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.看电影
二年级时,我住在实验小学南边郁光街的大舅奶奶家,她带我去东边的新华剧院看过《窦娥冤》《李慧娘》和《西游记》中的《盘丝洞》,那是我第一次走进真正的剧院。先前在农村老家看《南征北战》《红灯记》《沙家浜》什么的,都是在露天场院里或坐在小板凳上,或席地而坐。有时观影的人多,我们小孩子还会跑到银幕后面“反着”看电影。到了城里才知道,看戏看电影是可以坐在大房子里的木质连椅上,风不吹日不晒雨不淋地看个痛快的。
三年级,我寄宿在大姑家。当时大姑刚结婚不久,还没有自己的孩子,我就成了他们二人世界里唯一的孩子。
一天,大姑夫下班回到家后兴冲冲地说,听说红星影院演《春香传》,是朝鲜电影,挺好看的,咱晚上去看电影吧。
一听看电影,我的小眼睛立刻就瞪圆了。大姑放下手里的剪刀和画粉,说,去!不干活了,看电影去!然后对我说,饭做好了吗?抓紧吃饭,别晚了。几点的电影?快快快,别炒菜了,吃饭吃饭!
我们风卷残云地吃完饭,我边穿棉袄边用力咽下最后一口馒头。大姑把大棉猴扔给大姑姑,说,穿上!然后自己也找了一件棉大衣穿上,就牵着我的手往外走。
寒风呼啸,大姑棉大衣的衣襟上下翻飞,她一手裹紧大衣,一手抓着我的手放在她的棉大衣口袋里。寒风吹不灭我们要看电影的满腔热情,绕过鼓楼向北顶着风走了几分钟,在北口向东一拐,红星影院就赫然在前了。我更紧地抓住了大姑的手,小手心里似乎要冒出汗来。售票处排起了两列长队,大姑指挥大姑父赶紧去买票,可惜轮到大姑父时只剩下两张票了。大姑父摊开票,一脸沮丧地看看大姑又看看我。大姑推了我一把,说,钻到你大姑父棉猴里。大姑父眼睛一亮,赶紧解开扣子说,快,钻进来。
于是我就被严严实实地捂在里面了。气闷,我想探出头来。大姑夫拍拍我的脑袋,说别动,快排到了。我只好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一起往前挪。终于,他把棉猴一下子敞开,说,出来吧。
我们已经顺利经过检票口,安全进场了。放我出来后,大姑和大姑父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,说,快快快,快开演了,快去找座位。
扒拉开通道上的人找到座位,还未坐下,一个人冲大姑父喊,二哥,来看电影啦?
喲,你也来了?大姑父赶紧答话。
那个人意味深长地看看大姑,再看看我,冲大姑父紧眉弄眼地说,全家都来看电影了?然后用肩膀撞了一下大姑父的肩膀,看着我小声问,带来的?
哪呀,侄女!大姑父说。
大姑也意味深长地看着那个人,她知道那个人的意思,说我是大姑的孩子,大姑父娶了个带着孩子的二婚女人。那人尴尬地冲大姑笑,说,侄女好,侄女好。
(因为大姑父的一条腿有点跛,娶到如花似玉的大姑,足够让一些人惊讶了)
两个座位三个人,且两个座位之间有个扶手,大姑让我坐在两座之间,然后自己又往里靠了靠,让我大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,于是我暖暖和和地看完了整个电影。
有了第一次可以钻进棉猴过检票口的经验,后来我们又用同样的方式看了另一场朝鲜电影《卖花姑娘》。
电影的内容大约是不重要的,重要的是那些穿着民族服装的漂亮女人,所以时隔多年,我所记得的也只有那些与我们完全不相同的朝鲜族服装了。
1983年我去聊城一中读初中了,班里有个同学的妈妈就在红星影院检票,她家住在影院旁边,离我大姑马宅街的家相距不过300米。于是初一的那个暑假,我给大姑看孩子、做饭,只要得空,我便趿拉着一双拖鞋噼里啪啦地向西,一路走过马宅街,走到街口的老监狱的高墙铁网,往北走向红星街,在影院门口与焦急等待我的同学相视一笑,携手欢快地跑进影院,找一个空位,往上面舒适的一躺,随便看一场正在上映的电影,度过一段没心没肺的快乐时光,看完飞快跑回去,计划着做一顿什么样的饭吃。
现在那个同学早就在加拿大定居了,我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四十年前我们一起看电影的快乐时光。
看过的电影早就隐没在时光里,但时光不老,记忆便不会消失。
10.新华书店与照相馆
楼东大街靠近东城墙的路南,有一家新华书店、一家照相馆,记忆中这是我见到的第一家书店,也是第一家照相馆。
因为没见过,所以便觉得它们的神秘;因为神秘,便产生了距离;因为距离,而愈加神秘。
第一次进书店,是为了一本《新华字典》。
那时候除了课本儿,除了学校里订的《少年文艺》《东方儿童》《中国少年报》之类的报刊,谁知道有一个地方叫书店,可以到里面去买书呢?原来每次从新华书店经过,都会想,里面是干什么的呢?书店的名字为什么叫“新华”呢?直到有一天老师说我们要学查字典了,大家可以去新华书店买一本《新华字典》,我才第一次推开那扇神秘的木门,走进新华书店。书店里除了门口,一周都是玻璃柜台,柜台里有书、有文具,柜台后面的四面墙上,是一排排架子,架子上整整齐齐排列着一本一本的书——原来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书可以读!虽然书店不过只有五间门面,但里面的书却是我第一次见到有那么多。
我知道有个地方有书了,所以放学后我总爱去书店转一圈,再跑回百米之外的大姑家。我只是看着那些静静站立的书,就像一个孩子看着心爱的糖果,却不敢去碰触。去书店的次数多了,发现有人让售货员拿本书过来,有时买,有时翻翻看看又还了回去,我就知道书也是可以拿过来翻翻看看的,于是我也开始怯生生地说,请帮我把那本书拿过来。这样我也可以读上几页再还回去。有的书读几页便罢了,有的却想继续读下去,于是下次让售货员再拿同一本书。终于,有一天那个售货员用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我说,书好看吗?
好看。
这些书是卖的。
可是我没钱。我双手捧着把书还给他,他迟疑了一下,说,你可以再看一会儿。
但我却不好意思再看了。
1992年我在济南逛了省城的新华书店,2001年我在王府井逛了京城的新华书店,才知道书店可以如此大,书籍可以如此多,如此包罗万象。
现在各种各样独具特色的书店层出不穷,在这些书店里有舒适的阅读区域,还有咖啡、饮料与简餐。你可以选一本喜欢的书,再选一个舒适的座位,一待就是一整天。在这里,你可以阅读,可以写作,甚至可以打开电脑工作。渴了饿了,点一杯咖啡、一个点餐就可以了。
书店,不仅仅卖书,也成了一些人的一种生活方式。
照相馆外面的橱窗里,有用相框装饰起来的照片,俊男靓女的居多,也有为数不多的老人和孩子的。照片大多是黑白的,偶有一两张放大后涂上颜色谓之为彩照的,尤其吸引人的眼球。那时候谁家挂在墙上的相框里有一两张彩色照片,是很时髦的。
我们村上有个人喜欢画画,考了一个美术学校,毕业后分配到红星影院,专门画电影海报。每次去红星影院看电影,看到贴在外面的那些画报,我都要想这就是他画的吧?然后心里也就生起了一种自豪感——一个人怎么那么厉害,可以画这么厉害的画呢?更厉害的是,这个人娶了个城里的媳妇,媳妇就在这家照相馆工作。
村里人说,你不知道谁谁的媳妇有多俊,照相馆外面摆着的就有她的照片,于是每次经过照相馆,我总要多看几眼照片上的漂亮女人,猜测哪一个是村里人引以为豪的漂亮媳妇。有时候也会想,那个人会画电影海报,他媳妇还用照相吗?让他直接画就好了。
终于小学要毕业了,我要去照相馆照相了。我几乎是跑着去的,我盼望着见到那个传说中的漂亮媳妇,盼望着给我照相的是她。我站在照相馆前又看了一遍橱窗里漂亮的年轻面孔,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照相馆神秘的大门。
柜台后有一个陌生女子坐在那里,看见我,掀了一下眼皮儿问,照相?我点点头。
几寸?
1寸。
姓名?
我报上名,她在一个小纸袋上面慢条斯理地写上,说出要交的钱数。我把攥在手心里汗湿的纸钞交给她嗯,她摆了一下头,用下巴示意我说,往里走。
我沿着她下巴指引的方向,经过一个墙上挂满照片的甬道,迈进一间有些昏暗的房子。我期待房子内有奇迹出现,可是里面是一个中年男子,戴着一副黑框眼镜,满脸懒洋洋的严肃。他坐在一个用黑布蒙着的多半人高的架子后面,指指架子前面的板凳,说,坐吧。说着打开了灯,灯光柔和地照在我身上。他钻在架子后面的黑布里指挥着我,说,往中间坐一下,好!抬头,再低一点,好!不要歪头,向右一点,好!别动了,笑一笑,好,就这样!说着他把手里像黑色橡皮球一样的东西一捏,一道亮光过后,说,好了,起来吧,一星期后来拿照片。
一星期后,我看到了照片上僵硬地咧着嘴的自己。取了照片,我东张西望,希望看到和外面橱窗里的某一张脸相似的一张脸,却终于没有看到。
后来,东升桥头又开了一家照相馆,等到初中毕业再拍毕业照时,我们一群女生嘻嘻哈哈地去那里拍照,这时候那个漂亮媳妇已经不在我的关注范围了。
随着老城区的改造,东城墙根的这家新华书店和照相馆早已不复存在了。除了柳园路上四层楼高的新的新华书店,更多个性化的书店出现了,更多可以私人定制的影楼也出现了。生活向着更加丰富多彩的方向发展,老新华书店和照相馆成为了古城记忆的一部分,尘封着一个时代。
作者简介:小堇,原名李晶。聊城一中语文教师,山东省作协会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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